退休生活给人无限的自由,睡到自然醒,然后东逛西走,左看右瞧,路过河埠头,与钓鱼之人闲谈,遇见一朵花,像蝴蝶样凑过去闻香,都不成问题,毕竟,你现在是个自然人了,没有社会人所要警惕的那种形象、身份、职位等等的羁绊,只要不违反公序良俗,你就是自己的主人。
我每天必去的地方是菜场。
倒不是要买多少菜,主要是为了去听听去看看。
菜场是我们国家最热闹的地儿之一。鸟雀还在睡梦中呢喃,菜场就开始了一天的嘈杂,进货的车一辆接一辆开来,水里的,地里的,山上的,天南地北的出产都开始搬上柜台。不知是鸟儿被人们吵醒,还是人们被鸟儿叫醒,当林中百鸟鸣唱之时,菜场里也人头攒动,市声喧哗。
摊位一个接着一个。每个摊位都整洁有序,上面码放着最新鲜最大个的货品。带鱼泛着银光,螃蟹吐着白沫;鸡鸭裸身,肉类肥腴;酱货咸香,熟食馋人。最吸引眼球的,当数绿油油脆生生白嫩嫩水灵灵的蔬菜们,生菜、茭白、葫芦、萝卜、毛豆、番茄、四季豆、大小白菜、青红辣椒,相声演员也报不完它们的名。
两家卖豆制品的摊位紧挨着,一家叫“鸿光”,一家叫“祖名”。以前住小镇上,豆腐是阿毛师傅半夜起来磨的,早上挑到共济桥堍头的店里。妈妈上街买菜,会拿一只碗,再用碗去袋子里撮一些毛豆,回来的时候,碗里的毛豆已经变成了豆腐。那时我们没听过“鸿光”,也不知道“祖名”,只知道阿毛豆腐是最好吃的。
每次买豆制品,都让人挠头。两家摊位的生意天差地远,祖名豆制品粉丝爆棚,鸿光门可罗雀,偶尔有些赶时间的才会光顾。豆制品嘛,原材料都一样,营养成分当然也一样,我就去买鸿光,内心深处也有一种扶弱济困。鸿光摊主是个高挑个的外地女人,文文静静,拿一本书在看,见我来,似乎有点惊讶。她的摊里,豆制品应有尽有,面前摆得满满的。我买了素几与千张,正要离开,从肉摊那里过来一个女的,也来买,拿起一盒豆腐,见是“鸿光浪花”,赶紧放下,走到旁边祖名的摊位。女摊主尴尬地笑笑,与我说声“谢谢”之后,又回到摊位后面去看她的书。
今天去菜场,只祖名一家开着,鸿光已经不知去向,昔日摆满豆制品的摊位空荡荡的,白色的瓷砖闪着冷清的光。一旁祖名的摊位上,人流来来往往。有个上了年纪的大伯正在与摊主理论——
大伯:上次这豆腐只要二块,怎么今天要二块五?
摊主: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大伯:你乱涨价可不行!
摊主:我怎么乱涨价啦?!上次他们鸿光卖二块,我只好也跟着卖二块,或者卖一块九,现在他们不做了,我当然要改回来啰。二块五,原来的价钱,一分钱也没有涨。
大伯悻悻离去。
市场经济,竞争是固有的常态,没有竞争对手时,市场就会被垄断,而垄断的市场,其价格就由老板说了算,消费者要么不买,要买的话,只好屈就。
菜场里的经济学,接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