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棉的保温材料

　　“未来几年，间皮瘤在浙江只会越来越多。”浙江省医学科学院研究员、劳动卫生学学科带头人张幸说。

　　大多数人对“间皮瘤”一定很陌生，这是一种发病率很低，恶性程度却相当高的疾病，80%的病人都和石棉有过亲密接触——要不就是参与了石棉制品的生产，要不就是周围的环境中布满了石棉粉尘。

　　不久前，科技部批准了浙江省医科院的《中日加强石棉相关癌症诊断能力项目》，在这个由张幸牵头的项目里，很重要的内容，就是浙江省对间皮瘤诊断水平的提高。

　　间皮瘤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它和石棉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它会越来越多？钱江晚报记者专访张幸时，这位多年从事职业卫生与职业病防治研究工作的专家呼吁，要尽早出台政策，禁用石棉，改用其他替代材料。

　　疾病隐匿，潜伏期长达20~40年

　　在工业上，石棉是一个物美价廉的好东西，作为天然矿石的它，看起来好像棉花一样，破碎的纤维就像粉尘一般，实际上它的每一条纤维都像钢铁一样结实。

　　石棉不仅结实、防火，还价格便宜，所以广泛运用于隔热保温场所，比如防火门、隔音板、石膏板夹层等……世界各国在经济高速发展阶段，都曾大量使用石棉，中国也不例外。

　　可在广泛使用之后，它的坏处也慢慢显现了出来。2017年10月27日，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公布的致癌物清单初步整理参考，石棉（各种形式，包括阳起石、铁石棉、直闪石、温石棉、青石棉、透闪石）被列入一类致癌物清单中。

　　在这之前，吸入石棉粉尘带来的健康风险就已经被广为传播，尘肺病、肺癌、间皮瘤等等，都是它对人类造成的危害。

　　其中间皮瘤这种疾病的潜伏期会长达20至40年，这意味着曾经密切接触石棉的人，头顶都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见过不少间皮瘤病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确诊后不到一年就走了。”张幸说，在他们生命最后一年里，每时每刻都经受着病痛的折磨。

　　这些病人无一例外都曾在二三十年前从事过加工石棉的工作。

　　和肺癌、肝癌等常见的癌症不一样，间皮瘤的确诊难度要高不少，甚至很多医生都没有意识，不会把胸腔积液、胸膜增厚等现象考虑成间皮瘤的特征。

　　另外，中国目前尚缺关于间皮瘤的规范诊断体系和相应的肿瘤筛查登记制度，所以间皮瘤的诊断和治疗处于尴尬的“瓶颈期”。

　　“间皮瘤是一种罕见病，平常10万人中才有1个患病；但是在职业人群中，发病率会提高10倍左右，也就是说1万个人里就有1个。”职业人群，指的是在工作环境中经常接触石棉及其制品的人群。

　　“刚发病的时候，病人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到医院检查发现胸腔积液，常被当作胸膜炎处理。”张幸说，这样的治疗只能在短时间里减缓病人痛苦，可下一次的积液很快又会出现，“发展到后期，就会出现肿瘤的恶液质表现，不断增厚的胸膜肿瘤会狠狠挤压肺部，造成呼吸困难。”张幸告诉钱江晚报记者，就目前的诊疗手段来说，病人只能延长3年左右的寿命，最多5~6年。

　　石棉加工，我省曾盛极一时

　　为什么患上间皮瘤的患者在浙江会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可以预见到的事情。”张幸说，这得从二三十年前，在我省盛极一时的石棉制品加工说起。

　　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我省境内329国道沿线一带遍布石棉制品加工点，不少村更是出现过“家家户户纺石棉”的景象。

　　根据《中华劳动卫生职业病》杂志1985年第3卷第5期刊登的、由田农和李仕明执笔的《浙江农村石棉尘危害的初步调查》一文显示，浙江境内石棉制品生产及加工企业截至1980年已扩大到51家，遍布75个乡，务工人数超过91000人，最高年份达到14万余人。

　　其中，仅宁波一带就有30多个乡镇工厂，200多个手纺石棉加工点，工人数量超过6万人。文中，两位学者估算，由于石棉制品生产具有分散在农户加工的特点，造成“一人纺线，全家受害”的局面，实际受害人数大约在40万~50万人左右。

　　因为尘肺病、肺癌的疾病增多，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当地石棉加工点就在不断减少。

　　“那时候，当地从事石棉加工的人很多，而他们的家庭、村子甚至街道上，也布满石棉粉尘，即使不做石棉加工，也很容易接触到。”张幸说，潜伏期时间一到，间皮瘤的危害就显现了出来。

　　2011年，一些县市以责令限期改进、责令停产整顿、决定关闭三步走的方法，开展专项治理工作，逐步淘汰石棉生产企业。如今虽然石棉制品厂、手纺石棉作坊几乎绝迹，可石棉对当地人造成的伤害已经很难挽回了。

　　现在石棉，最多用于保温

　　其实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发达国家对于石棉的使用已经在慢慢下降了，最典型的例子是我们的近邻日本，2006年石棉还在日本引爆了恐慌，当时经济产业省发布的统计表明，因制造、接触石棉产品，吸入石棉尘埃，日本工矿企业中光是确诊的已有400多人死于由此引发的癌症或其他致死疾病。

　　在日本，石棉作为绝缘隔热材料一度广泛用于建筑及屋顶板瓦。有专家指出，过去日本社会过量使用石棉，将造成一场“潜在的环境灾难”。

　　在国内，石棉的生产、加工、使用也被越来越多的标准、要求所限定，现在它在我们生活中出现的情况并不常见，用处最多的地方，是不少大货车的刹车片、离合器片里含有这类物质。

　　在气温较低的北方，石棉的出场率较高一些，像在户外的输油管、水管等，一般都会包裹上一层石棉材料用于保温。

　　在南方，石棉较多地用于工业领域，如作为保温材料覆盖在大型锅炉的外侧。

　　另外，石棉还被应用于建筑材料中：在水泥中掺入10%至20%的石棉制成的石棉水泥，曾是隔热、隔音墙板最常用的材料。

　　专家呼吁，尽早改用替代品

　　在张幸主持的《中日加强石棉相关癌症诊断能力项目》中，很重要的工作内容就是让浙江的临床医生提高间皮瘤的诊断水平，作为研究职业病的学者，张幸更希望通过这些研究项目，让石棉材料全面禁用。

　　“在发达国家，也都有这样的规律。”张幸说，经济腾飞时，便宜又好用的石棉被普遍适用，而随着对石棉危害的认识，以及替代材料的发展，石棉被限制使用甚至禁用。

　　上世纪90年代末期欧洲全面禁用石棉，21世纪初美国全面禁用石棉，日本也在这之后禁用石棉。

　　“现在，中国也逐渐意识到石棉的危害，但仍然在局部限制使用。”张幸说，而玻璃纤维、陶瓷纤维等替代品应该被更广泛地使用，“欧美等发达国家为这种先发展后治病的模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希望我国能跳出这样的怪圈，既然已知石棉的危害，就要严格限制直至全面禁用石棉，提倡使用相对安全的石棉替代品。”